“模式”，是20世纪80年代风行的一个特指先进经验的代名词。其时，农村普遍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量剩余劳动力自发向非农业生产领域转移，各种农民家庭企业和小型合作企业应运而生；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开始破局，工业企业兼并、重组初露端倪。全国城乡涌现出“温州模式”“苏南模式”“珠江模式”“泉州模式”等多种经济发展模式。而湛江当年也出现了三个具有创新性意义的经济发展模式，闻名于省内外，成为当时湛江响亮的名片。

一、乡镇企业快速发展的“吴川模式”

提起“吴川模式”，当然不能不首先介绍吴川县博铺镇。吴川博铺镇地少人多，改革开放前全镇经济发展缓慢，群众生活困难。20世纪80年代初，在党的惠农政策激励下，这个只有2059户、1.13万人的小镇，抓住时机创办起以家庭及联合体为经营主体的制鞋、模具、小化工、塑料制品等企业竟达651个，从业人员有8000余人。高峰时全镇各式鞋厂有900多家，可谓“十步一店，百步一厂”，几乎家家户户参与制鞋及相关产业。这些前门是店后门是厂的小企业，亦工亦商，规模小，成本低，生产周期短，效益显著，对当时急于摆脱贫穷的农民来说，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

20世纪80年代初，迅速崛起的吴川县博铺镇家庭作坊式制鞋厂

博铺镇是当时吴川县乡镇企业快速发展的缩影。吴川县自1981年开始，积极贯彻改革开放政策，依靠“能人”带头，实行镇办、村办、联户办、个体办“四个轮子”一起转，迅速办起多层次、多形式的家庭企业、联户合作企业2199家，其生产经营的业务五花八门，既有农副产品加工、建材生产、禽畜饲养，也有交通运输、商业服务等共几十个项目。这些企业摒弃硬性的行政指令，自由组合、自筹资金、自选场地、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管理简单，效益明显，发展迅速。1983年，全县乡镇企业固定从业人员达3.1万人，另有六万多人为企业搞厂外加工和短期服务，两项共九万多人，约占全县农村劳动力的34%。据该县对其中1200个合作企业的不完全统计，年总收入达4500万元，获纯利650多万元，上缴税金220多万元，相当于全县农业税总值的57%，占全县税收总额的16%。至1985年，吴川全县拥有专业户1.42万户，联合体2166个，专业村107条，专业乡四个。全县乡镇企业总收入2.47亿元，比1978年增长19:3倍，商品率也由1978年的24%提高到68%。农村产业结构也随之发生变化，由单一种植业发展到多元化的商品经济结构。

1986年8月，吴川县推被荐在广东省乡镇企业工作会上做《千家万户办工业》经验介绍，会议将该经验誉为“吴川模式”。会后，《人民日报》《南方日报》《羊城晚报》等各大媒体纷纷给予报道，全省各地掀起参观学习吴川博铺制鞋业的热潮，省内外客商纷至沓来洽谈业务，博铺小镇一时名噪天下，成为当时全国闻名的鞋业镇。当年9月，湛江市委、市政府在吴川县召开乡镇企业工作会议，大力推广“吴川模式”，要求各地创造性地运用“吴川模式”的经验，开创全市乡镇企业工作的新局面。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在“吴川模式”的带动下，湛江市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纷纷破土而出。1987年底，全市乡镇企业总收入达17.49亿元，首次超过农业总产值（15.33亿元）。至1991年，全市近100万农民洗脚上田从事第二、三产业，全市乡镇企业总产值达39亿元，总收入44亿元。至1994年底，全市乡镇企业更实现总产值134.1亿元，占当年全市国内生产总值226.7亿元的一半以上，总收入、税利分别达142.5亿元、14.69亿元。

今天，“吴川模式”催生的塑料制鞋业己成为吴川市的三大支柱产业之一，精明的吴川人把生意做到了全国各地，从事的行业涵盖建筑、制造、房地产等多个领域，并涌现出成功邀请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作为其企业宣传亮点的亿万富翁陈华等成功企业家和全国闻名的村办企业林屋机械厂。

二、集体企业兼并重组的“半球模式”

与“吴川模式”不同的是，“半球模式”是集体所有制企业——广东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所创造的。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通过兼并、重组而快速发展。提起“半球模式”，直到今天仍然有人记忆犹新，说当年该公司的职工是用麻包袋去领钱的。说法虽然夸张，但在20世纪80年代，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的效益好、职工奖金多，却是全市闻名。

广东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在改革开放前是一家只有几十人、生产五金制品的集体所有制小厂，凭借改革的东风发展为湛江家用电器总厂（简称“家总”）。时值体制改革风起云涌，大浪淘沙，不少企业发展步履艰难，尤其是一些集体所有制企业。“家总”却一枝独秀发展迅猛，并在市政府支持下开始兼并效益不好的企业。至1983年，共兼并了11家濒临倒闭的集体企业组成经济联合体，更名为湛江家用电器工业公司。在规模快速扩展中，该公司在当时大多数企业还不是很重视信息的时候，大胆对信息进行投资，率先在全国设置了1200多个销售网点和30多个维修站，利用这些“触角”快速反馈市场信息。同时，千方百计吸纳技术人才，大搞技术革新和改造，精心打造优质、新颖的“拳头”产品，不断巩固、扩大市场占有份额，产值、利润、税金连年增长。1983年全国电饭煲评比中，该公司电饭煲获得质量、产量第一名。一时间声名大振，用户订货单滚滚而来。1983年，该公司的传统产品电饭煲产量由1982年的46万个激增到83万个，而同期用户订货竟有100多万个。生产车间日夜加班加点，产品还是供不应求。此外，“半球”自己开发研制的家用电器配套产品，投产后也非常受欢迎，一出厂就被抢购一空。公司全年的总产值由1982年的4600万元增加到7500多万元，职工的月平均收入达到了160多元。这在湛江大多数人仅领几十元工资的当时，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因为1980年湛江市区集体所有制工业总产值仅1.37亿元，市区全体职工年平均工资仅828元。

1984年底，该公司己有职工6000多人，产品也有电饭煲、电炒锅、电水壶、曰光管支架等几十种，产值更是猛增到一亿元以上。成绩面前，该公司把眼光瞄向了国外，在巩固港澳市场后开始进军美洲大陆。1987年8月，该公司“半球”牌风扇首次进入美国市场，第一批发货20万台，成功占领美国市场一角。至20世纪末，“半球”产品不但行销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还走出国门远销30多个国家和地区。1988年，该公司进一步改制组建为广东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坐拥13家专业公司、三家中外合资公司、三家直属工厂、一家联营工厂和12家协作分厂，职工人数有1.2万多人。仅14家核心工厂的工业总产值就达4.58亿元，固定资产1.2亿元。1989年，该公司成功跻身全国500强企业，位居第146位，并与湛江食品调料总厂、湛江罐头食品总厂、廉江红星瓷厂等四个企业被选为广东省第一批参与国际大循环基地企业。

湛江市委、市政府十分重视对该企业的支持和扶持。在1984年11月23日至29日召开的全市经济体制改革会议上，推选广东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当时称“湛江家用电器工业公司”）等六个单位在会上介绍经验。会议提出了“学家电，赶吴川、廉江”的口号，借此推动湛江的体制改革。广东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发展也引起了国内众多经济学家的重视。著名经济学家童大林多次到该公司调研，并在全国有关会议上介绍、推广该公司通过改制、兼并而迅速发展壮大的经验。1988年3月23日至26日，有国家经委和部分省市经委有关领导参加的广东省企业承包经营责任制座谈会在湛江市召开。广东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与河北省计经委、邯郸地区、石家庄地区以及广东省的一些著名企业在会上介绍经验。会议提出各地要学习推广广东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和广州重型机器厂等企业的经验，把竞争机制引进企业内部，鼓励盈利企业承包、兼并亏损企业，采取公开竞争招标承包和资产有偿转让、拍卖、租赁的办法搞活企业，等等。“半球模式”名声进一步扩大。

20世纪80年代，广东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的电饭煲生产线

现在，曾经雄心勃勃要当中国“松下”式企业的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已不复当年风光，但湛江家电品牌仍然有着不可替代的魅力，湛江的电饭煲生产仍然在国内外市场占有重要分量。据有关资料显示，2004年全球电饭褒总产量7000万个，其中湛江生产的电饭煲就占4000万个。广东半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信奉的“小家电，大市场”的理念仍未过时。

三、农场农户联营发展的“长青模式”

“长青模式”是指廉江长青水果场在体制改革中创建的农场与农户联营，促进生产快速发展的经验。

长青水果场原是廉江县的一个知青场，有土地3000多亩。1975年办场以来，连年亏损，至1980年累计亏损129万元，濒临破产边缘。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在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启迪和改革开放政策推动下，长青水果场于1983年实行与农民联营。具体做法是：以自然村为单位，由农民自带荒地进农场实行家庭承包经营，由农场出资金、技术和统一管理，共同开发荒山荒岭，发展以名优水果产品红橙为主的商品生产。双方在体制方面，农民不改变身份、集体土地的性质和原来的行政隶属关系，农场不承担联营农民的粮油供应、住宅和劳保福利；在生产方面实行定岗位、定成本、定产量、定质量，双方统一生产计划、生产措施、技术规程、生产费用和产品销售等，既发挥了农场的技术、管理优势，又激发了农民生产积极性。优势互补的结局当然是喜人的。据统计，1988年，仅占联营种植面积1/10的水果产量即达2150吨，产值919.9万元。而联营前长青水果场1982年的产值只有11万元。至1990年，长青水果场先后与全县17个乡镇和县属六个单位合办水果场，参加联营的农民达166个自然村共5500多户7500多劳力。联营后，农民带来荒山四万多亩，使农场土地面积由原来的3000多亩增加到五万多亩，成为颇具规模的水果商品生产基地。

长青水果场以生产优质名牌水果产品为龙头，冲破不同所有制的界限，实行场户联营，并以低包产、低费用、低工资，成功实现了高投入、高产出、高收入。这不可思议的成果使其经验成为被推广的“模式”之一。1989年5月15日，湛江市委、市政府做出《关于开展学习、推广长青水果场经验的决定》，向全市推广其经验。而长青水果场所在的廉江县早已将该经验广泛应用。至1990年，在该县投资与农民联营开发农业的单位己达58个，其中市单位15个，省单位七个。这些单位既有供销商业企业、外贸企业，也有机关、群众团体、科研和文教部门。联营的项目涵盖水果、林木、渔业养殖等多方面。1990年1月6日至10日，省农村发展研究中心、省委政策研究室和湛江市农村经济学会、湛江市委政策研究室联合召开“广东、湛江开发农业及长青模式理论研讨会”，进一步肯定长青水果场的经验具有推广意义。

长青水果场创造的不同所有制、不同生产要素之间的流动和互补、家庭承包经营与分级规模经营相结合的模式，曾经吸引、带领千家万户农民奔向共同富裕的道路，对深化当地农村体制改革产生了令人瞩目的影响。时至今日，“公司加基地加农户式生产模式”早已风靡全国，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长青模式”正是这种模式的先驱。

回望“吴川”“半球”“长青”三个模式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到它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即大胆解放思恿，勇于实践，不畏艰难，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创造辉煌；它们各自又有共同特点：“吴川模式”由能人带头，各显身手，从低处做起，滚雪球式发展：“半球模式”则胜在信息敏锐，闻风而动，抢占市场制高点，牢牢把握市场的生产主动权；“长青模式”充分利用自身长处，因地制宜，创造了企业与农民双赢格局。湛江三个创新的经济发展模式尽管今天已物是人非，但是它们毕竟促进了湛江经济的发展，是湛江曾经辉煌的一段历史，反思它们的兴起、辉煌，以及各自不同的结局，或许可从中找出对今天有益的经验教训。

（作者：符铭）

来源：《特殊政策灵活措施在广东》，中共党史出版社2015年版